以多重視角建構傳統布袋戲的劇場性《掌中京奇•菩薩淚》

以多重視角建構傳統布袋戲的劇場性《掌中京奇•菩薩淚》

以多重視角建構傳統布袋戲的劇場性《掌中京奇•菩薩淚》

  • 2019-11-28

中華戲劇學會專欄藝評人: 游富凱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演出團隊:弘宛然古典布袋戲團

觀演時間:2019年10月26日(六)14:30

觀演作品:《菩薩淚》

觀演地點:臺灣戲曲中心小表演廳

劇照提供:弘宛然古典布袋戲團提供

 

 

臺灣傳統布袋戲隨著社會風氣與審美習慣的轉變,不同時期發展出不同特色的演出形態,如劍俠戲、金光布袋戲、電視布袋戲等,而後又出現使用3D光雕投影、加入現代搖滾音樂等不同風格;近年來,甚至積極走入現代劇場,結合現代戲劇的敘事美學與劇場技術,試圖尋找能夠保留「傳統」,又十分現代的當代布袋戲的發展路徑。

 

弘宛然古典布袋戲團(以下簡稱「弘宛然」)的《掌中京奇•菩薩淚》,是2018年戲曲中心「開枝散葉系列」新作發表計畫的入選作品。【1】弘宛然屬「宛然派」系統,選擇以李天祿大師的劇藝特色—外江布袋戲,規劃出「掌中京奇系列」的演出形式。《菩薩淚》是繼《鬧淮安》之後,又一次與劉稀榮導演合作。此次演出結合影像投影和現代舞的元素,試圖透過現代劇場技術啟動文本不同感官體驗的用意十分鮮明。

 

《菩薩淚》的故事情節並不複雜,講述唐德宗時,少年杜磊彬因急公好義、見義勇為,從惡少韓公子手中救下民女苗秀雲;兩人心生愛慕,結成良緣。豈料,杜磊彬卻因失手打死韓公子,慘遭牢獄之災。為彰顯君王仁慈,縣令派其前往長安修建雲涼寺,而後病死異鄉。期間,德妃微服出巡,於山林中巧遇杜母,從中得知苗秀雲不守婦道竟然懷孕,德妃決意為杜母抱不平;德妃指示縣令要嚴懲不待,被冤枉的秀雲因不甘受辱而自盡。德妃事後才得知,秀雲是因情真、情深所至,因夢中思念而懷孕,德妃雖後悔不已,卻為時已晚。

 

《菩薩淚》的情節構思,不同其他善有善報、惡有惡報的劇情發展,而是在劇情發展過程中刻意留下遺憾。劇中的杜磊彬和德妃代表著正義、行善的正面人物,兩人同樣是行俠仗義,卻沒有因此而為自己帶來好報,反而不小心成為被害人和加害人;整個故事雖然發生在唐代,但編劇透過劇中人物的遭遇,暗合時下到處可見正義魔人的社會現象,有時自己看似正義的行為,卻可能正在造成他人的困擾。劇本的新意雖然由此展現,但後半段的情節發展明顯與前半場產生斷裂,若回到劇名《菩薩淚》,試問菩薩為何流淚?正是因為編劇刻意設定的角色遭遇所致,如正義之士杜磊彬的病死他鄉、德妃娘娘的貪玩任性、貞婦苗秀雲慘遭刑冤,最後菩薩的眼淚也只能作為舒緩觀眾內心遺憾情緒的慰藉,但前半段人工斧鑿的痕跡太深,角色個性與彼此人物關係並沒有太深刻的著墨,反而有一種人物被命運(編劇)操弄之感。

 

由於是外江布袋戲的演出形式,劇中的唱段、音樂與武打皆是用京劇鑼鼓和西皮二黃;惟此次特別請來京劇演員潘冠伶(工花旦),負責苗秀雲(小旦)和杜母(老旦)的唱念,以及德妃(武旦)唱的部分。表演舞臺仍是以彩樓為主,舞臺前方橫掛可左右移動的白色布條作為投影幕之用,左右兩側舞臺皆有一平臺,隨著劇情發展,演師在不同的區塊進行表演,有時是從右、中到左的順序,如德妃出場時從右方平臺,而後在左方平臺遇見杜母;有時又是三區舞臺同時使用,如公堂審案的場景,縣令劉福海在中間彩樓,左右平臺則各有一組前來告狀伸冤的百姓。

 

隨著表演區塊的位置轉移,影像投影和舞者元素也會適時的加入輔助。此次所使用的投影除了有製造情境氛圍的背景投影之外,弘宛然也嘗試使用特寫戲偶的方式,在一些重要內心戲的場景中,如苗秀雲被劉福海誣陷慘遭刑求時,鏡頭特寫苗秀運的面部與手部表情,試圖表現戲偶更深刻的內心情緒,以及在苗秀雲畫押時,透過鏡頭特寫,亦可感受細膩的操偶技巧。但或許這些影像採用事先預錄的方式,實際舞臺演出與影像上的戲偶出現不同步的現象,在觀看上不時造成干擾。

 

此次演出為了加入舞者的表演,觀眾席特別設計成凹字型,以預留空間給舞者表演。現代舞在劇中多作為烘托氛圍或是將劇中情境以肢體具象化的功能,如打鬥場面時舞者化身一群看熱鬧的路人,當惡少韓公子和隨從的戲偶被打飛時,舞者適時接住下場;又如表現森林中鬼魅的氣氛,以及藉由杜母的口述,表現秀雲在家中懷孕的情形。但從與觀眾的距離上來說,當舞者出場時,表演區離觀眾最近,視線很容易會被吸引,戲臺的部分因為離觀眾較遠,若要將視線聚焦於戲臺上的操偶表演,則又會被較近的舞者肢體所干擾。

 

由於《菩薩淚》所動用的元素包括布袋戲、投影和現代舞的部分,要如何調配這三者的關係位置,成為必須思考的問題。以當天演出來說,如杜磊彬英雄救美時 主要情節表演區是從中間彩樓移至左舞臺平臺,前方的白色布幕則移至中間打上投影,而右舞臺則有舞者以肢體動作配合情節表現;又如兩人互許終生的場景是發生在左舞臺,中間的布幕則打上苗秀雲特寫的影像,右舞臺前方則有舞者模擬情境。因應情節發展,表演區的靈活調度,豐富了觀眾的視覺感受,觀眾的視線也隨著表演區靈活地移轉而流動,如同劇中強調生命的輪迴與流轉。

 

如今,有不少布袋戲團體嘗試將彩樓搬進劇場使用,但由於表演區的限制,以及戲偶大小等因素,影響了觀眾在劇場裡觀看布袋戲感受。弘宛然嘗試以自身傳統特色(外江布袋戲)出發,在不解構傳統的前提下,試圖增添其他劇場元素與舞臺技術,豐富傳統布袋戲在劇場的觀看方式,但過多的元素與表現形式,仍無法避免在劇場裡產生碰撞與干擾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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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1】該計畫要求演出團隊的演出內容須以「傳統」為核心,「故事題材可扣合現代議題、編導創意可融入現代手法、舞台設計可引入現代劇場技術,但其唱腔身段、偶技操作、口調音色、音樂設計等,須堅守傳統基礎、不悖背離傳統為主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