動物性的身體行動方法《無根之花》

動物性的身體行動方法《無根之花》

動物性的身體行動方法《無根之花》

  • 2019-04-25

中華戲劇學會專欄藝評人:   楊儒强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演出團隊:野我劇場

觀演時間:2019 年 03 月 23 日 19:30

觀演作品:《無根之花》

觀演地點:思劇場(臺北市迪化街1段32巷1號3樓)

劇照提供:野我劇場提供

 

從身體行動方法(Method of Physical Actions)【1】著手,深掘當代社會中女性意識的存在與漂流,野我劇場的《無根之花》把時代底下的女性壓至生存的邊緣。戲從裸色衣著的演員書寫開始,鳥籠的吊燈和堆滿衣物的舞臺空間,讓觀眾直接獲得創作者想討論社會標籤的意圖。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知道,接下來,三位演員就會從山狀的衣物中找尋、嘗試、甚至搶奪後把手中的衣物套上自己的身體。不過,有趣的是,創作者直接把思考攤開的過程中,演員開始扭動、舞動、震動自己的身體。在燈光明滅後,面具的表演開始。當劇場聲響從水聲逐漸變為海潮時,演員對於面具爭與搶也告一段落。除了劇場中實驗性質強烈的形式之外,作為觀眾的我們,應該怎麼理解這樣的開場?如果,推積如山的衣物是一個一個社會上充斥著的標籤,尤其是針對女性的標籤,好比:美麗、高雅、醜陋、低俗、放蕩……,等。那麼,演員自主爭奪的、被外力套上的、穿不下的、來不及擁有的,就是這個社會透過不同力量加諸在女性身上的各種標籤。很明顯地,創作者要觀眾看到標籤以外的,屬於女性本質的樸實。

 

接著,故事開始。三位女演員,扮演的三種角色:按摩店小姐、流浪的街友、家庭主婦。他們在各自的戲劇片段裡演述自己的故事,也在彼此的人生裡扮演他者的角色。從按摩店小姐的身上,我們看到了被經濟壓迫的無奈,看到了被社會階層較高的立法委員驚嚇後的不語和自我解套。在街友的身上,我們讀到了母沒喪不臨的憂傷,讀到了讓自己開心最為重要但是很難的嘆息。自家庭主婦的身上,我們體會到了夢與自己的距離。該追逐原先自己想要的,還是滿足社會大眾的期待,生子、育子?三段故事接連而來,演員的表演用力且動物性十足。抓捕性、閃躲性、攻擊性、防衛性……,各種不同的動物性徵在三段表演中,透過故事鋪展開來。三段存有動物性內在的故事,皆指向一個精神層面的議題:「人究竟該怎麼面對自己?」

 

法國戲劇家安東尼‧亞陶(Antonin Artaud, 1896 – 1948)曾經強調:「劇場應該討論生命的內在層面,直指性靈。」《無根之花》的創作核心,與之無異。短短的觀演時間裡,觀者看到的,多為針對性靈討論的延伸。創作者把「知」的層次拉提,而後回歸本體。最終獲得的結果是,人,往往在面對自己的時刻最為困難。因為,自己已是自身世界全知的觀點。沒有什麼對外的謊言能騙得過自己,沒有什麼自己做過的事情瞞得過自己。所以,誠實可貴。所以,直視自我如此困難。當三個角色在戲中回到那些想改變的過去時,他們真正面對的是自我的潛意識。一個隨著自己成長的意識體,壓迫著自己、驅使著自己、折磨著自己。那麼,什麼是自己?觀眾能從家庭主婦的故事獲得相同的提問。當自我的代稱已經成為孩子的「母親」、丈夫的「妻子」、社區的「鄰居太太」時,家庭主婦能如何保有自我?女性在龐大的社會架構裡,像齒輪般隨之不停地運轉,並在這些轉動的成長中,逐漸流失原始的自我。

 

劇場的魔幻和寫實幫助角色在故事的生命裡,存有重啟「如果」的可能。時空回溯的並置,讓部分遺憾得以在失根後重建。最後我們獲得一些思考,如花一般的女性在社會的輾壓下,失根之後如何尋根?是否唯有面對自我,不放棄保守和拒絕妥協,才能活出一朵有根的花樣人生?戲,沒有給出答案,人,也正在嘗試著找尋。尋找和探索是人類好奇心的執行能量,《無根之花》的創作者在作品意識裡給足了思考的空間。更因為思劇場的空間條件,觀眾和表演者存在極為親密的距離,演員填滿空間的方式及演員和光影的表演都讓人滿意。動物轉化(Animal Study)【2】是《無根之花》啟動表演的鑰匙,如同野我劇場對於「野」和「我」的解釋一樣,不羈和回歸皆為演出團隊創作的方法。期待來日,能看到野我劇場藉身體與動物的精神取樣,完成下一個令人滿意的作品。

 

【1】野我劇場《無根之花》演出網頁說明。

【2】野我劇場《無根之花》演出節目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