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當代社會對話的小女孩《紅娘》

和當代社會對話的小女孩《紅娘》

和當代社會對話的小女孩《紅娘》

  • 2019-03-28

中華戲劇學會專欄藝評人:楊儒强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演出團隊:臺灣京崑劇團

觀演時間:2019年02月17日(日)14:30

觀演作品:《紅娘》

觀演地點:大稻埕戲苑

 

由國立臺灣戲曲學院臺灣京崑劇團搬演的京劇《紅娘》,在二月的大稻埕熱鬧開鑼。從《崔鶯鶯待月西廂記》中抽樣,把整個故事的敘事再作整理,臺灣京崑劇團的《紅娘》很是不同。首先,我們可能要問的問題是,為什麼是紅娘?為什麼不是崔鶯鶯?紅娘可以是一整個演出裡的主角嗎?很顯然,答案是肯定的。由旦行演員陳秉蓁飾演的紅娘,除了身段精緻,唱腔亮婉之外,還多了些現代女孩特有的俏皮。故事從張君瑞和崔鶯鶯在寺廟中的偶遇開始,走過盜賊孫飛虎的侵寺搶親,白馬將軍的援軍相助,崔母反誓的棒打鴛鴦,到最後崔張二人私行的夫妻之實。故事的脈絡仍是古典戲曲裡的線性思考,但紅娘一角的穿針引線卻成了古典敘述中最為靈巧的部分。一個十多歲的女孩長年陪伴小姐身旁,小姐可能只比自己多個幾歲。生命的過程中,小姐也會比紅娘先走上一階。當小姐的青春期來臨時,紅娘是以一個妹妹看姐姐的視角,看待小姐崔鶯鶯對張君瑞的情竇初開。這多有趣啊?

紅娘和崔鶯鶯的關係,套到當代,就是一個妹妹看姐姐的狀態。為什麼姐姐會相思呢?那個男的有那麼好嗎?他們倆的一見鍾情有這麼明確嗎?好幾個問題可能都會在紅娘的小腦袋瓜裡繞來繞去。不過,毫無疑問地,紅娘在階層上是名忠僕。她面對崔鶯鶯的要求,就算自認有些不妥,甚至冒險,她都還是願意為小姐而執行。所以,除了身分上小姐和僕人的關係,我認為紅娘把崔鶯鶯當作姐姐的情感是更多的。那麼,一個妹妹為姐姐和姐姐的男朋友牽線,或是製造碰面的機會,這種事情在當代就更普遍了。我們可以看到崔鶯鶯(姐姐)對情感的渴望而不敢求,又可以看到紅娘(妹妹)對情感的好奇和覺得沒什麼不可以的。很像是一個嚴格的母親(崔母)要求一名就讀名校的女兒(崔鶯鶯),要乖乖待在家裡,好好充實自己,不要跟別的男高中生(張君瑞)一天到晚在外鬼混。然後,自己的小女兒(紅娘)一直在為就讀名校的姐姐製造機會。因此,古典戲曲的敘事和當代社會就發生了關係,觀眾可以直接從戲裡獲得投射和對應。

回到演出,在一個這樣的故事架構裡,相對傳統的舞臺設置中,演員的表演就會被放大檢視。我們願意同情張君瑞和崔鶯鶯,因為我們喜歡賣命來回奔走的紅娘,她用行動為崔張二人繫上姻緣的紅線。陳秉蓁的音質亮朗,行腔弄唱時,我們會被她的聲音能量給吸引,專注地去欣賞這位扮演十多歲紅娘的演員,如何為崔鶯鶯歡心、焦心、和揪心。在戲曲的表演方法裡,演員需要在唱腔和身段都純熟之後,才能登臺。然而,臺上陳秉蓁扮演的紅娘除了唱腔和身段這兩者之外,還多了屬於角色的,行為和態度很小女孩的,那種「逗趣」。在崔母罰跪準備責打時,我們看到了紅娘耍賴的模樣。嘟起嘴來的戲曲演員,居然在一個小的戲劇行動中,完全地讓觀眾貼服。我們很願意相信,陳秉蓁扮演的紅娘就像鄰居家裡的女孩子,她們會有點小性子,耍耍小脾氣,不想妥協地賴賴皮。這樣的逗趣和靈巧,正是觀眾從崔張二人的古典愛情故事裡,被吸引的生動布局。

傳統戲曲之於當代,有新編的創意展現,有古典的精緻搬演。更有如《紅娘》一般,在傳統中找到合於當代社會對應的投射。年輕觀眾聽過的「紅娘」,可能就是泛指姻緣的連結者,和「月老」一詞的對應相當。但年輕的觀眾透過《紅娘》的觀演,便更能清楚地理解,為何「紅娘」能作為「月老」的同義詞。臺灣京崑劇團在古典和當代之中,不斷地淬鍊,在每一回劇場的展演裡為老戲找到當代社會的切口,把能和年輕觀眾的對話空間留給戲,交給表演。作為一名觀演者,能從老戲之中和年輕的觀眾一同收穫,無疑是一種被戲曲填滿的豐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