寫實表演的困難《詩人》

寫實表演的困難《詩人》

寫實表演的困難《詩人》

  • 2019-10-15

中華戲劇學會專欄藝評人: 楊儒强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演出團隊:青蟬穹劇團

觀演時間:2019年09月07日(六) 20:00

觀演作品:《詩人》

觀演地點:濕地 venue B1 (臺北市中山區林森北路107巷10號B1)

劇照提供:青蟬穹劇團 提供  

 

這是個有婦之夫愛上年輕男孩的故事。職業是詩人的丈夫、負擔家計又懷孕的妻子、以及剛失戀的青春少年,三人共築了攀蔓在一起的三角關係。文本的情節易使人懂,妻子發現自家陽臺對面的男孩,正和自己的丈夫存有超越鄰居友誼的情感。接著,妻子前往男孩住處,對男孩明說。再回到家中,與丈夫攤牌。丈夫在妻子和男孩之間來回,最終,兩頭皆空。條狀空間的展演場所,把觀眾夾在男孩租屋處與夫妻自宅中間。觀眾需要在換場時稍微挪動位子,以便轉向後觀賞情節推演的下一個階段。然而,空間的擺設和使用似乎不夠大膽。兩處屋內的擺設像是樣品屋一樣直對觀眾的視角。這樣一來,便可惜了文本中「陽臺」的設定。如果,男孩住處的陽臺和夫妻自宅的陽臺均面向觀眾,那麼,觀眾是否就如同戲中的演員一樣,視線所及皆是角色日日所見?若能透過角色的視線所見,經歷角色正在經歷的情節,劇場裡的窺視感也將能隨之而來。

 

在兩處轉換的過程之中,觀眾閱讀到了情節的轉換。「詩」顯然是啟動情感星火的鑰匙。男孩因為讀了詩人的文稿,情感受傷的心獲得安慰。日日寫作卻無法擁有出版機會的詩人,在男孩的住處找到短暫的自在自適。詩人有孕在身的妻子,天天挺著肚子面對柴、米、油、鹽。這樣的生活樣態似乎就在觀眾的身邊。他們的故事,是當代社會中許多關係裡的切片取樣。一個平淡的生活故事可以帶給觀眾什麼?觀眾可能需要先理解,在創作者的世界裡「詩」是什麼?詩,在《詩人》這個作品裡,負擔了催情和撫慰的任務。男孩因為讀了詩人的文字,失戀的疼痛獲得緩解。詩人因為終遇知音,開展了自己性別認同的另一個可能性。詩人像著魔一樣,日日寫詩,寫的內容都和男孩有關。最後,一冊充滿愛的詩文拿到了出版的機會。不過,也因為男孩和詩人的關係曝光,男孩經過選擇後,決定離開詩人。

 

觀眾隱約聽到了一個關鍵的事件「野餐發生的事」。在野餐前,詩人、妻子、男孩,三人關係友好。經過野餐後,男孩和詩人的關係被妻子知曉。因而引發妻子對兩人的攤牌。但是,觀眾始終不知道野餐發生了什麼事。詩人、妻子、和男孩,都沒有告訴觀眾。觀眾只能猜,應該是詩人和男孩在野餐時過度親密,被妻子看見了。接著,觀眾看到一名高舉著生活大旗的受害者,以加害者的形象壓迫著詩人。經濟狀況和生活裡的現實,讓負擔家計的妻子失去笑容、溫柔、和甜美。野餐時親眼所見的事,又逼迫妻子在戲的結尾離開丈夫。創作者押著觀眾直視貧窮。在貧窮面前,任何職業、任何關係、任何人,都將輕易地被輾碎。創作者把巨大的社會現實放到戲裡,時時刻刻提醒著觀眾,生活的不易和貧窮的可怕。所以,男孩的租屋處就成了詩人「詩裡的世界」。在那個烏托邦裡,詩人什麼都不做就能感到喜悅。如同他為男孩的空間寫詩一樣,他用文字紀錄了一個他能躲開貧窮壓力的世界。詩人躲入其中,不願離開。

 

不論是詩、烏托邦、囚禁、經濟、還是性別關係,《詩人》的文本帶有強烈的象徵符號。符號強烈的寫實文本,記錄著社會故事的真實樣態。如前所述,《詩人》裡的故事真實地發生在觀眾的生活中。那麼,要將生活演得好,就需要仰賴演員們精準的寫實表演了。兩位男演員的咬字偏黏,導致文本中日常對話裡的拌嘴和詩人寫下的文句,在表演丟接的過程中不易被觀眾接收。關鍵字的聽覺遺漏,使得文本裡象徵符號的強烈程度被削弱。女演員扮演的妻子,除了對人生的抱怨之外,較少其他情緒的處理。觀眾僅讀到她對丈夫的不耐與命運對她的不公允。妻子努力面對生活的堅強,以及為了腹中孩子而做出的努力,相對少見。三位演員的表演,讓觀眾不容易相信男孩剛經歷失戀、妻子負擔了家庭經濟、詩人為男孩瘋狂等各種角色的情緒面貌。應是節奏緊湊的情節推進,卻在觀眾的理解與不解中消耗文本裡的符號,甚是可惜。為生活作紀錄的寫實文本表演充滿困難和挑戰,表演者可能還需要在動作的細節、情緒的呈現、和咬字上再多努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