寫給下一個世代的臺灣—《馬鞍藤的春天》
- 2019-12-17
中華戲劇學會專欄藝評人：李欣怡
演出團隊：台灣歌仔戲班劇團
觀演時間：2019年11月24日(日)14:30
觀演作品：《馬鞍藤的春天》
觀演地點：臺中國家歌劇院中劇院
劇照提供：台灣歌仔戲班劇團提供
馬鞍藤，又名厚藤，是一種常見於熱帶地區的匍匐草本植物，臺灣沿岸皆容易見到它的蹤跡。牽牛花屬的馬鞍藤開著粉紫色或藍紫色的花，葉片前端有明顯的凹陷或是接近兩裂的心型，形狀如同馬鞍，便以此為名。馬鞍藤適合生長在海灘區域，能在含鹽的環境中生長，不受海水影響。【1】本劇以馬鞍藤作為主意象，描寫在白色恐怖(1949-1991)這段期間，臺灣人民在威權主義下的生活，被剝奪的人權與自由，就像極高的鹽分威脅著生物生存的空間，而堅持努力活下來的人就像抗鹽的馬鞍藤，在海風烈日下依然挺立著，開著燦爛的花。
2017年曾經演出的《馬鞍藤的春天》，本次是第二次巡迴公演。註【2】與一般紀念白色恐怖的藝術作品不同之處，《馬鞍藤的春天》並非處理英雄人物或歷史傳奇，也非逼著觀眾直視悲劇的恐怖與壯烈，而是以眾多白色恐怖受難者之一的陳新吉先生為主要角色，加入幾位真實的與虛構的角色，描寫在那樣紛亂不安的時代裡，小人物的無助、徬徨與傷痛。當年正在服兵役的陳新吉於春節期間參加了同學所辦的餐會，卻因此被誣陷為參加了叛亂組織，被判刑入獄，受盡磨難後出獄，卻已人事全非，工作、生活皆處處受阻。然而故事情節並不多著墨受難的過程與慘烈，而多是呈現在那樣壓迫人身心靈的時代裡，身陷囹圄或無法自由發聲的人們，依然帶著憐憫與對人性的希望，善待每一位落難的靈魂。儘管白色恐怖是一段揮之不去的痛苦記憶，但凸顯小人物的故事主線卻讓這齣戲劇顯得溫柔、有著向陽的暖意，而非憤怒或冰冷的控訴與指責。
《馬鞍藤的春天》是全臺語的演出，偶爾交雜著國語、客語、日語等等的元素，表現出多元文化的氛圍，以及在臺灣島上多元族群生活的樣態。事實上在舞臺上呈現多種語言相當不易，特別是演員使用到非自然語時，有些發音腔調的不同，這部分的挑戰很大。本次演出年輕演員的臺語很流利，但客語與日語就有些腔調的差異，可能不是演員的自然語，因此聽來有些生硬，然而這並不影響演出的流暢度，也足見劇團想忠於時代設定的用心。
音樂的部分則結合了歌仔戲的傳統曲調、基督教福音詩歌以及當時的流行歌曲，不僅力求切合戲劇設定的背景時空，也凸顯出人們的生活印記。歌仔戲唱出臺灣人的共同記憶與文化語言；詩歌則可以撫慰人心、安慰受傷的靈魂；流行歌曲形塑了當時人們的生活樣貌與時代記憶，這些音樂串聯起一個時代的不同面向，呈現了豐富的時代感。然而演員在演唱時，發聲技巧與風格的不同，儼然也是另一種混搭。魏廷朝(老豹．卜亞飾)的美聲唱法與其他歌仔戲或流行樂唱法的演員相當不同，就聽覺經驗上來說，會顯得突出。這樣的設計可見混雜多元的企圖心，但就演出效果來說的確會有些聽覺上的落差，使得演出有些不一致。
肢體設計的部分也有多元文化元素的表現，除了歌仔戲程式化的身段，還有惠美子(應修平飾)的現代舞演出，以及一般舞臺劇的走位與身體語言。然而雖然《馬鞍藤的春天》雜揉著不同的肢體設計，卻不同於一般音樂劇中載歌載舞的演出，演員的身體語言仍是比較接近舞臺劇或話劇的表現，相對地較不張揚。儘管如此，不同的身體語言對話起來仍是有些畫面上的不協調，特別是整齣劇其實並沒有一致的身體語言，現代舞的舞蹈性不夠強，程式化的表現也不是很足夠，總讓人無法清楚為這樣的演出找到一個適切的風格來描述。或許這也是劇團的企圖心之一，在一個無法真切定義的表演風格中，找到一個可以實驗的臺灣風，自由混合卻不被定義，但肢體的表現反而沒有音樂來得豐富，其實有些可惜。
以一個自由卻不被定義的風格來說著一段過去充滿傷痛的記憶，是一種相當大膽實驗的嘗試。中場休息與散場時，筆者聽到有些長輩們低聲說著自己的記憶，或是在劇中尋索熟悉的身影或印象，年輕的一輩愉快地拍著照、交換問候，我們對過去的一切已經越來越陌生，世代差異越來越大。《馬鞍藤的春天》沒有以批判嚴厲的眼光鎖定過去的種種，但也沒有輕輕放下這段沉重的歷史、刻意粉飾，而是帶著悲憫、良善與希望看著已經發生的一切，重新訴說著快被淹沒的記憶，再現歷史也是記錄歷史，給下一個世代的臺灣人，期許未來是個可以記取教訓，卻不分你我、不論族群，一個真正融合的世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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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【1】關於馬鞍藤的介紹，參考自下列網站：http://kplant.biodiv.tw/%E9%A6%AC%E9%9E%8D%E8%97%A4/%E9%A6%AC%E9%9E%8D%E8%97%A4.htm，檢索日期：2019/12/15。
註【2】請參照「台灣歌仔戲班劇團」官網：http://www.kuaahi.tw/，檢索日期：2019/12/15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