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典傳承俠義劇之青春熱血十三妹
- 2019-03-16
中華戲劇學會專欄藝評人：柯香君
演出團隊：臺灣京崑劇團
觀演時間：2019年2月16日（日）14：30
觀演作品：《俠女十三妹》
觀演地點：大稻埕戲苑
《俠女十三妹》本事出自清代文康《兒女英雄傳》（又名《金玉緣》），演述十三妹為父復仇，懲奸除惡之事。《俠女十三妹》乃京劇刀馬旦之經典劇目，此劇收入《中國京劇戲考》，是歷來演出公認版本，乃王瑤卿先生依據其演出本，與中國戲曲研究院呂瑞明、田淞共同整理而成。【1】京劇四大名旦尚小雲亦曾演出此劇。新年開春，臺灣京崑劇團推出京劇經典劇目《俠女十三妹》，由趙揚強與朱民玲藝術指導，並由新生代青春演員擔綱演出。《俠女十三妹》共分上下兩場次，上半場〈悅來店〉，演述十三妹何玉鳳與安驥相遇。下半場〈能仁寺〉，演述不畏惡勢力的十三妹，面對能仁寺之惡僧，如何展現其高強武藝，以及為民除害之俠義心腸。上半場多依循《戲考》版本，下半場有多處更動。
上半場〈悅來店〉，演述十三妹何玉鳳與安驥於悅來店相遇。安驥父親安學海，因得罪上司被參，安驥欲籌措六千兩搭救父親。變賣家產籌後得三千兩，安驥與奶公華安，僱請兩位騾夫、四匹驢子，載著三千兩，從京城欲前往淮陽搭救父親。途中華安因身體不適，停留休息，建議安驥讓兩位騾夫護送上路，前往二十八棵紅柳村尋求褚一官協助。至悅來店，兩位騾夫自告奮勇前去送信，誰知暗地裡包藏禍心，恰巧遇到十三妹而得知其計謀。於是十三妹前往悦來店查訪安驥為人，再決定是否出手相救。劇情推演至此，特別安排十三妹與安驥初次見面時的有趣橋段。性格豪邁的十三妹，來到悦來店探查，本欲通知安驥小心兩位不壞好意的騾夫，誰知安驥見到十三妹之俐落身手與打扮，嚇得緊閉房門，還欲搬大石頭入房，以抵擋十三妹闖入。此時透過安驥及店家僕眾，人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，而大石頭卻依然紋風不動，以此反襯十三妹隻手舉起大石塊，顯其力大無窮。這一來一往，笑料十足。一方面形塑十三妹身為俠女之英武形象，一方面則建構安驥手無縛雞之力之儒生樣貌。
之後，十三妹探詢安驥身世，而安驥謹遵華安告誡，「逢人只說三分話，不可全掏一片心。」於是將原本從京城至淮陽的三千里路，縮減為從保定府至河南的三百里路。將包裹中的三千兩變成九百兩。王璽傑將安驥貴公子的未諳世事之情狀，演述的十分貼切，巧妙地讓上半場演出形成意外的「笑果」。上半場最後，安驥告知家逢變故之緣由，十三妹因兩人同病相憐，便決定要幫安驥籌措剩下的三千兩。離去前，十三妹再三交待要小心騾夫，然而安驥卻反在騾夫慫恿下，匆匆上路。等十三妹回轉悦來店時，早已不見安驥蹤影。
下半場以「能仁寺」為主要場景。黑風僧一群人，打著帶髮修行名義，強壓張樂世一家人留宿能仁寺，還要張金鳳順從於他，誰知金鳳不願服從，於是黑風僧便要賽西施好好勸導金鳳。而離開悅來店的安驥與騾夫三人，不小心誤入能仁寺，遭到黑風僧搶劫。黑風僧假意邀請安驥進房飲酒休息，欲以毒酒殺害，誰知安驥推辭不肯，因而惹怒黑風僧，危急之時，十三妹趕來搭救。此處安排十三妹與眾惡僧進行一場精巧的武打戲齣，除黑風僧、虎面僧外，一群和尚輪番上陣，筋斗翻轉，簡單而俐落之舞刀對打，一來一往，刀光劍影，好不精彩。尤其最後虎面僧之翻身倒地而亡，將整齣武打戲帶至高潮。其間較為可惜的是，黑風僧於武打之演述，顯然較為薄弱，而此安排乃是因襲以往演出版本。
十三妹於地窖子發現張金鳳與賽西施，賽西施奉命勸導金鳳服從，誰知金鳳決意不從。於是十三妹假意是黑風僧派來之說客，因而得以進入地窖，並趁機救出張氏一家人。下半場吸睛之處，除武打戲外，由男丑臧其亮所反串之賽西施，是插科打諢的重要橋段。最終，十三妹與張金鳳義結金蘭，並撮合張金鳳與安驥。原本安驥推辭，認為父親遭逢災難，而婚姻需禀告父母，然而在十三妹半威脅之下，安驥才應允婚事。最後，安驥詢問恩人姓名，十三妹笑而不答，本劇特別安排十三妹在舞臺上寫下「十三妹」三個大字，以此收束全劇。
經典戲齣，沒有華麗舞臺設計，「一桌二椅」是傳統戲曲舞臺寫意空間的多元幻化。《俠女十三妹》乃經典齣目，老戲迷對於劇情十分熟稔，因此，排場上的冷熱調濟、插科打諢、演員的身段作表與唱腔功力，便顯的極為重要。然而在十三妹成功拯救張家三人後，場上由金鳳與張父二人分坐於十三妹兩側，卻讓張媽媽站立於金鳳身旁，此安排明顯不合情禮。其他演出版本，乃是四人分坐於舞臺，此次演出何以如此安排，不禁讓人產生錯愕，應多加注意。
十三妹何玉鳳，由刀馬旦金孝萱擔綱演出，其扮相俏麗，眼神靈動，武打身段動作紮實，一襲紅衣，左背弓，右背刀，英姿颯爽之氣，盡現眉宇之間。然而上半場開場，或因武打耗費體力，造成演唱氣力明顯不足，音嗓略顯滯悶。安驥，由文生王璽傑演出，從一上場身穿淡紫衣裳，到為搭救父親而落難的一身黑衣；從養尊處優、不識人心險惡的貴公子，到遇見十三妹行俠仗義，並私自將金鳳許配給安驥；不論是天真單純的書呆性格，或是恪守禮教的文弱行為，其表情生動而饒富趣味。至於郭勝芳加盟演出的旦角張金鳳，從被俘擄的嬌柔樣貌，到不畏惡勢力的反抗強權，以及婚配時的羞澀樣態，透過溫潤唱腔，如實完善了金鳳角色。
經典劇目特別重視排場之冷熱調濟，尤其場上科諢如何安排妥適，為戲齣增添笑果，不僅為全劇重要關鍵，亦是一齣劇作成功與否不可或缺之要件。【2】關於科諢運用，其內容或與現實社會進行聯繫，或採用雙關語詞，或針對事件進行嘲諷，然此次科諢並未特別連結時事，而是因襲舊本，殊為可惜。本劇主要透過人物性格形象之反差，來達到科諢效果。上半場科諢，除了騾夫白眼狼、黃傻狗兩人於沿途進行話語科諢外，最主要科諢在於十三妹與安驥兩人之性格反差，身為女性的十三妹，膽大豪爽，氣力無窮，而男子之身的安驥，卻是膽小懦弱，懼事儒腐。悅來店的「搬石頭」橋段，成功收束上半場二人相遇之契機。武旦與文生之性格反差，不僅成功塑造十三妹之俠義形象，亦讓事件藉由插科打諢完成演述。下半場之科諢，集中於男丑臧其亮所反串之賽西施，賽西施一亮相，早已引發觀眾笑點，透過自吹自擂之語詞，成功紓緩了前段武打戲之緊張氛圍。
《俠女十三妹》，藉由新一代之青春熱血，不僅傳承扎實的刀馬旦武打身段，其冷熱相濟的排場，以及適切妥善的科諢，不僅讓老戲迷重溫經典戲齣，也為新生代演員開闢展演舞臺。
註
【1】「中國京劇戲考」：http://scripts.xikao.com/play/04008002
【2】李漁：《閒情偶寄•詞曲部•科諢第五》：「文字佳，情節佳，而科諢不佳，非特俗人怕看，即雅人韻士，亦有瞌睡之時。……若是，則科諢非科諢，乃看戲之人參湯也。養精益神，使人不倦，全在於此，可作小道觀乎？」（上海：上海古籍出版社，2000 年5 月），頁73-74。